車開過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道，在一片高聳如雲的寫字樓停了下來，江水青下車看了看正門裏一條長長的前臺，還有後面公司名牌，和自己名片上一樣。只是現在已經是夜裏，前臺空無一人，大廳也空蕩蕩的，只有孫先生說話和自己皮鞋踏地的聲音。

“江小姐，您好，董事長辦公室在最頂層，請您往這邊走，坐直達電梯。”

“好的，謝謝孫先生。”

“江小姐太客氣了，不用叫我孫先生，叫我小孫就行了。”

“噗呲”江水青又笑了一聲，沒有再說話。

再次看見李志洪，感覺更具有威嚴，表情也嚴肅了許多。孫先生已經退下，李志洪看出了江水青的怯意，將自己的嚴肅有所收斂，笑著對她說。

“江小姐辛苦了，合約已經擬好，請過目一下，如果沒有問題，簽下它，便正式生效了。”

江水青仔細看了一下合約，和當初老爺爺說的相同，只是增加了一些要求，比如保密情況，以及合約內容洩露後的責任歸屬問題。她再次深吸一口氣，簽下自己的名字。

“江小姐，這裏一式兩份，雙方各留存一份，請註意這份合約的保密性。謝謝。”

“好的，我會好好保管的。”

“嗯，歡迎你，進入李家。”李志洪習慣伸出右手，準備握手。

“謝謝，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。”江水青見狀馬上起身，雙手握住，以表敬意。她也不知道為什麽，就是條件反射一般，起身握手。

“那江小姐可以回去了，小孫已經等在門口。請你在明早之前收拾完自己的私人物品，明天八點將會有專人接你搬往另外的住處，今天晚上辛苦一下了。”

江水青停住了，說：“那我的朋友，還有我要聯系房東，還有......”

李志洪打斷道，“江小姐不用擔心，住到新的地方後會有專車接送你，還是可以和朋友們接觸的。只是婚期在下周一，近期會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，所以會稍微忙碌一些。”

江水青抿了抿嘴，欲言又止之後，回答到，“我知道了，謝謝您的提醒，我先走了，再見。”

“好的，明天見。”李志洪沒有擡頭。合約一簽完畢，他就已經開始按計劃安排工作了。

江水青離開大廈，回到自己的房間。奇怪，再見到那些熟悉的物品，她已經沒有痛苦了，只是這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，差別竟然如此之大。甚至於，她已經開始拿出一個箱子，把那些平時視為寶貝的東西，一件一件面無表情地丟到了箱子裏，碰碎了，也毫不可惜，不再去看一眼。

收拾了一夜之後，天已經開始泛白，她特意將合約用密封袋包起來，用膠布封在了大學相冊的最後一頁，然後連著大學相冊一起封了起來，相冊封面貼了一張白紙，寫著兩個大大的字，“回憶”。她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寫，或許是怕自己以後在另外一種生活中忘記曾經的他和自己的過去，又或者覺得五年之後拿到合約便會想起當年為什麽會簽下這個合約，不要忘記現在自己的境遇。無論是為什麽，也無論丟掉了多少東西，這些照片，連同合約，便是自己對過去七年感情的唯一回憶。愛意和恨意，都封存在這個相冊裏。

她望著空空的房間，和門前三個箱子。好簡單，這就是自己的人生，原來我的人生過到現在，也就只有三個箱子而已，打包走人，就是現在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。江水青毫無困意，她就這樣呆坐著，一直到八點整，電話響起。

李總安排的車已經到了樓下，接她的是一個女人，約三十多歲，後面跟著三個男人。他們一看才三個箱子，吃驚了一下，隨即搬了下去。女人上前，先和江水青打招呼，“江小姐您好，大老爺讓我來接您，我是李家管事小妍，您可以叫我小妍，如果覺得不方便，也可以叫我妍姐。”

江水青笑了笑，回答到：“妍姐您好，剛剛接到您的電話，有些事情還沒有整理完，麻煩您等一下可以嗎？我等會就下去。”

妍姐笑了笑，說，“好的江小姐，不著急，那我先下去了。”

待妍姐走後，江水青關上門，打通了房東的電話。“餵！張姨您好，不好意思我是江水青，這麽早打擾您。”

張姨聽到江水青的電話，楞了一下，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孩子這麽早打過電話，看來有什麽事情。“哦，小江呀，有什麽事情嗎？”

“張姨，不好意思，我現在有其他住的地方了，我下個月不租您的房子了，請問這個鑰匙，我放在哪裏比較好，還是我們約一個地方，我去給您。

“哦，你找到其他地方了？還是和男朋友要結婚了嗎？祝賀你呀！鑰匙放在門衛謝大爺那裏就可以了，我和他很熟的，放心吧。”

“嗯，好的，謝謝，因為我臨時告訴您，那房租押金您不用退給我了。這段時間謝謝您。”

“這個月還有半個月呢？怎麽這麽著急走呢。那這樣的話我退給你半個月房租吧，押金我就收下了。”

“張姨，謝謝您的好意，我這個月的水電燃氣費還沒有去交，您直接抵用了吧。謝謝您一直以來的關照，再見。”

“哎呀，好孩子，好吧，以後有需要幫助，記得告訴張姨。能幫忙的，我一定幫你。祝你幸福。”

“謝謝張姨，再見。”江水青什麽也沒有解釋，就這樣告別了張姨和這個房間。

“好，再見。”張姨掛了電話，還想著他們兩情侶終於結婚了，想當時三年前剛來這裏找房子的時候，學生剛畢業那青春的樣子，這三年來他們都一直很照顧我的房子，就算釘個釘子也會問我的意見。如今修成正果，也算在心底裏給他們一份祝福吧！今天大清早接了個電話，雖然又要重新找租客了，不過心情還是很好的。

掛了電話的江水青，最後看了看這個房間，關上門，給了謝大爺鑰匙後，坐車離開了這個住了三年的小區。

可能是昨晚太累，車上也沒有人說話，江水青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。等車停穩，妍姐叫醒水青，水青睜開眼，看到的是一片綠草坪。草坪後面有一個兩層樓高的房子，原來這裏就是李家啊！江水青在內心裏想到。

“江小姐，這是您的個人房屋，您可以將自己的私人物品放在這裏，並且在這裏接待您的朋友以及家人。但是您實際住的地方是在李家大宅，李家大宅裏已經為您和三少爺準備了獨立的房間，房間物品都已經備齊。目前看到這三箱您的私人物品，是一律不能帶入李家大宅的。”

“個人用品和衣物也是嗎？”

“是的，所有物品。”妍姐再次聲明了一遍，繼續說到，“今天的行程是先去婚紗店選定適合您的婚紗樣式，我們將會安排專人定制。”

“今天就去，需要這麽快嗎？”

“是的，江小姐，您下周一婚禮，我們需要將原本兩個月的定制婚紗在兩天內做完，時間已經很緊了。”

“您和三少爺這麽久沒有見面，應該很期待了吧，等一下試婚紗的時候就可以見到了。下午將安排兩位結婚照的拍攝，包括和大老爺和大夫人的合影。”

“什麽？！”江水青剛想反駁，忽然想到了合約保密內容，便不再多說。

“嗯，是這樣的，今天的安排是......”妍姐以為江水青沒有聽清楚，又再說了一遍行程。講完行程之後繼續說道，“江小姐這是您的門禁卡和鑰匙，今天晚上拍攝結束後，會專車送您過來的，請放心。那麽現在請上車，我們去婚紗店。”

江水青原本就一夜沒睡，一想到今天那麽多行程，覺得腦袋一陣發暈，順勢進了車裏。什麽個人物品不能進李家，什麽三少爺很久沒有見，呵呵，我想，就這樣被當做木偶，繼續演下去吧！

進入延市最大的婚紗店，電梯直接上到五樓定制婚紗會所，各類禮服師已經在電梯門外等候，江水青還來不及看這家婚紗店的環境，就被眾人簇擁進了私人房間。然後妍姐說，“好了，先脫衣服，量尺寸吧！”

江水青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，在那麽多人的面前脫衣服，馬上叫了起來，躲到一邊，大聲說：“不行不行，這麽多人，我不要，我不要。”

妍姐看見江水青面色發青，也無法提出異議，只能對禮服師說，“留下兩個人吧！其他人都出去等數據。”

然後再回過頭來對水青說：“這裏一定要兩個人，確定測量的準確性，而我也會次再核對一遍，這樣時間會慢很多，但是，這是必要的人數了。”

江水青見這種情形，也無力反駁，點了點頭。三三兩兩的人出來了，在門口小聲議論著。裏面的人仔細測量每一個數據，不敢有絲毫差錯，大約半個多小時過後，門開了，妍姐帶著江水青去往禮服區，其他的人進了房間。

禮服區的禮服師開始接待水青，妍姐到另一邊接著電話。江水青看著層層婚紗上晶瑩剔透裝飾，無論是珍珠還是水晶，都光彩奪目。自己曾經是多麽渴望穿上婚紗，等待布簾拉出的一刻，看見面前他驚艷的眼神。可如今，卻是自己一個人聽著旁人的建議，看著樣色和款式都差不多的婚紗，嫁給另外一個陌生人。

江水青苦笑了一下，對旁邊還在建議的禮服師說：“你覺得我穿哪件不錯，推薦一下吧！”

禮服師看了看江水青，說到：“我們先試這一件吧！再挑一件不同款式的，您看怎麽樣？”

“可以，先試一試吧！”

穿婚紗的過程是很辛苦的，特別是在勒住了腰的時候，原本就沒有睡什麽，加上早上連早餐都沒有吃，一時間胃部翻江倒海，頭暈眼花。不過，總算是穿好了，待布簾一拉開時，她看到了一個另外的自己。

此時在李家大宅四樓，李志洪的房間裏，李錦峰正在爺爺和父親的面前砸完了一切能砸碎的東西，怒視著面前的兩人。

“為什麽是我？！為什麽？！”

“憑什麽？！誰認識誰呀，早知是這樣，我不回來了！”

“你敢！”李志洪率先發話。

“媒體都放出了消息，今天所有新聞都是我們李家的事情，我們旗下的股票在開盤不到一個小時都漲停。你一句不回來，可能嗎？從你踏進李家的門起，就註定今天的事情。”

“那我不進不就行了嗎？”

“我真後悔，不要再說了！我不會答應的，不會的。”李錦峰雙手捂著頭蹲了下來。

“明明是你的問題，為什麽要用我的人生來解決。有沒有經過我的同意？我說了不結，就不結這個婚！”他捂著頭繼續咆哮著。

李志洪不再說話，看著他的父親，希望能解決眼前的這個事情。

李鴻信一直看著自己的孫子，什麽話都沒有說，就這樣一直看著他。

李錦峰發現沒有了聲音，擡頭看看自己的父親和爺爺，眼角有些泛光，他希望爺爺能夠說句話，幫幫自己。

“爺爺，幫幫我，我真的不想結婚，不想跟陌生人結婚。爺爺當初為什麽要把我送出去，讓我看到了民主與自由，讓我相信自己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。現在卻，要我接受，接受…這個，這個…”

李鴻信看著自己這個孫子，深知他現在的困惑，緩緩地說到：“峰兒，爺爺很久沒有見到你了，所以剛才一直想著要好好看看你。可能你從小有自己的想法，無論是出國留學還是各地旅行，有關自己的事情都是你自己決定的，甚至連專業的選擇上都不曾問過誰的意見。我們也沒有阻攔過你。所以，你認為自己能夠主宰人生，對嗎？”

李鴻信看著峰兒不說話，繼續說到：“可生為在這個社會上生活的人來說，誰又能真正做到完全主宰自己的人生呢？所謂的選擇權，無非都是別人給了你而已。你看到的民主，那也是在一定規則制度下的民主；而你所擁有的自由，你從小優越的生活，你在國外的學習，你瀟灑的旅行，哪一樣，不是因為我們在這裏，給予你了無限的選擇權利呢？如今，家裏有難，的確需要你的參與。我們並沒有剝奪你選擇的權利，我們只是給你這個選項而已。要不，李家走不過這個坎，你眼前所有的碎掉和沒有碎掉的東西，都不再屬於你。我和父親，包括李家的所有人，都需要背負起足以讓李家毀滅的債務。要不，你選擇走出去，迎接你的妻子，和我們一起共同面對這個困難。你，想選擇哪一個呢？”

李錦峰看著爺爺，發現這次見到的爺爺，不知道為何感覺老了很多。一個暮暮老人在最後說的一番話，的確讓他動搖了。

只見過了許久，李錦峰慢慢起身，告訴父親。

“我同意。她在哪裏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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